月临星海

【离执煦】只为一诺来 第十九章

 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,悬着一张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,上面用端方大气的正楷题着三个大字——向煦台。


  正值子夜,天阶夜色凉如水,窗棂内帐幔翩飞,窗棂之外细雨横斜。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,哗啦啦打落在青石板上,溅起一圈圈涟漪,似挽留,又似叹息。


  李煦整个人泡在药罐之中,烈性药酒顺着他白皙的皮肤一点点渗入他的血液。李煦只觉得整个身子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扎,又似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噬。


  这蚀骨的疼痛,即使是身在地狱,也不过如此。


  不过,李煦已经在药罐中浸泡数日,如今已是淡然许多。只说当下,便是睁开一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眸,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。他眼神悠远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
  四遭寂寂,远远只听得风声渐起,吹动幽深曲折的走廊上那飘摇的风铃,隐约传来几声悦耳轻响。


  自从李煦将自己泡进药罐中后,李义十分忧虑李煦的身体。最近这些时日,李义常常通过宫中密道进入向煦台探望李煦。


  今日,李义又一次潜入向煦台探望李煦。这会正值寒冬腊月,院内树树红梅开得热烈。李煦忽然起了兴致,叫李义去折些梅花回来。


  瞧着李煦今日的精神似乎大好了些,李义欢欢喜喜地去院中折了一捧红梅回来。甫一至殿门口,李义便听得远处人声阵阵,心下暗道:莫不是哪位贵人深夜来此?我还是先回避为好。


  这样想着,李义闪身一躲,藏身在一株梅花树下。


  执明方才刚见罢慕容离,且亲手递上一杯毒酒,此时心乱如麻,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。思来想去,执明还是来了向煦台。


  雕花繁复的朱红大门被宫人缓缓推开,点点幽光打在青砖地板上,泛起丝丝寒霜。执明踏入殿门,缓步走到李煦跟前。


  “煦公子。”执明嗓音很轻,似窗外若有若无的风声,“我来看你了,在药罐中呆的这些日子,你还好么?”


  李煦抬眼去看执明,只见他眼尾泛红,一副极少见的凄惶神态,心下一惊。片刻,微笑着安抚道,“这药虽毒虽烈,可再毒,也毒不过人心。我在其中呆得自在,倒是你这些日子,连日辅佐念儿,忙得脚不沾地,整日提心吊胆,可还好么?”


  执明正欲开口作答,忽听得窗外雨声渐歇,一阵大风刮过,凌厉的冷风吹落一地梅花。执明似乎受了一惊,猛地朝窗外看去。


  “怎么了?”李煦疑道。


  “没什么……”执明回头,自嘲似的揉了揉脑袋,“方才我竟觉得窗外有人影,估计是近日歇息得不大好,出现幻觉罢了。”


  “念儿如今也大了,朝堂上有什么烦心事,尽管交给他去应付。”李煦温和一笑,“你这个父后,也该好好休养休养了。”


  执明听李煦这般说,心情倒是好了些,打趣道,“若是我真做了这只顾当甩手掌柜的父后,让念儿苦了累了,恐怕第一个不饶我的便是你了!”


  此话一出,两人齐齐笑出声来。


  躲在花影下的李义微微蹙眉,面上闪过一丝疑色。这执明太后与阿煦从前可是隔着血海深仇的,纵然是定下契约日后再不寻仇,共同辅佐太子,可那也只是权宜之计,顾全大局的无奈之举罢了。


  怎么如今,听他们互相戏谑,倒恍若旧年好友一般?李义心下惊疑,抬手轻轻拨开一枝梅花,凝神细听。


  “煦公子,你可曾知道毓竣元后临终之前有过一番话?”笑过以后,执明话锋一转。


  李煦抿了抿唇,沉思道,“毓竣元后,生前性格张扬,甚是跋扈,临死之前么,只怕也只是些辱骂陛下无情,后妃歹毒的话语罢。”


  “不然。”执明缓缓摇头,“不过按理来说,也应该像你说的这样。只是毓竣元后临终之前,却说了一番让我诧异的话。”


  “他说,一个不善待无辜者的家族,是不会兴盛的。一个人人冷漠的地方,终究会因这冷漠反噬所有人。”


  “他说,陛下啊,我仿佛看到了我们所有人苍凉的结局。而这悲剧的序章,正是您不愿善待的亲生子!”


  窗外风声渐起,乌云遮天蔽日,整个屋子不见一丝亮光,只有门口点点宫灯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,勉强能映出执明惨白的面容。


  李煦实在没想到毓竣元后生前竟然能发出这般苍凉的感慨,唇角一动,正要说些什么,又听见执明继续道。


  “我刚刚来向煦台的路上,闻到了阵阵梅花香。这花香让我想起了我的执儿,他还那么小,那么可爱,总是脸上扬起明媚天真的笑,欢喜地冲我说:父后我要抱抱……”


  执明一步步向李煦靠近,微凉的指尖轻轻搭在紫砂坛罐子上,眼尾泛红,“我又想起了译儿,他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,我从前明明知晓他受了委屈,却没有尽力保护,才导致后来那么多的悲剧。”


  “煦公子……”执明的指尖忽地死死抓住罐子,神色凄然,语调哀恸。李煦心中猛地一惊,觉得今日的执明大不一样,似乎是受了什么创伤一般。


  “所以,你后悔了?”李煦沉吟片刻,轻声道。


  “是,对译儿,我有悔。”执明双手似乎无力般地从罐子上滑落,睫羽轻垂,在眼底落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,整个人瞧起来颓靡极了,宛若一株失去水分即将枯萎的羽琼花。


  “是我没有保护好译儿,让他受到了如此多的伤害,导致后面发生了种种悲剧。”执明语气幽幽的,神色落寞。


  “错不在你,你请良师教导译儿,又时时关照他,让他得以在这吃人的王宫中平安无虞的长大,已是仁至义尽了。”李煦思虑良久,温和一笑。这一笑,让他那双本就如清泉般清澈的眸子熠熠生辉,颇有几分往日风光霁月的风采。


  “要怪只怪,造化弄人。这反复无常的命运,似乎从来只是将我们视作玩物。”李煦的嗓音不疾不徐,语调柔和。


  这话语落在执明的耳中,倒是让他忽地宽心了些许。执明认真看向李煦,感激一笑,“多谢你宽慰我。”


  李煦却是摇摇头,“并非宽慰。在我眼里,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

  执明认真地看向李煦,神色中闪过一丝脆弱与迷惘,呢喃道,“真的么?”


  “当然是真的。”可能是今日下了一场大雪,沾染了寒气,李煦只觉得药性更烈了几分,浑身仿佛被千百根冰锥狠狠刺过,痛不欲生。


  只是越疼痛,李煦脸上的笑容越柔和,“执明,我觉得,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只是这份温柔延伸到骨子里,化作了坚定。你外表强硬,当初在宫中第一次见你,我觉得你就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。可是相处久了,才发觉,原来你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。”


  窗外乌云渐消,一轮圆月自天边涌出,月华如雾似练。


  “坚定?”执明呢喃。


  “当初你以身饲虎,献祭自己去贿赂威宴,要他去攻打瑶光。人人都说你是为了复仇,可我却觉得不尽然。”


  李煦瞧着窗外摇曳的花光。那朵朵如烟霞般的殷红色梅花在无边月色下泛着红晕,从远处一瞧,宛若一片朦胧的烟霭。


  他的嗓音很轻,很轻,似乎遥远钟山之上传来的阵阵笛声似的,“你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真正为了天权百姓着想,想要让天权能有一个真正的君王。届时,天权能有阿离这样的明君统治,会比在威将军的手里好得多。”


  执明仔细地端详李煦,眼神怪异,仿佛在看怪物一般。


  “怎么了?”李煦轻笑。


  “没什么……”执明自觉失态,连忙缓缓摇头,轻笑道,“我只是觉得你仿佛是住在我肚子里的蛔虫,一眼便能看出我的所思所想。”


  “换个说法,不应该是知己么?”李煦调笑。


  两人相视一笑,似乎有一些别样的情愫在心间涌动。


  “的确是知己,毕竟这些如此隐晦的东西,连阿离都不曾知晓。”执明轻轻一叹,“便是阿离都觉得,我让威宴去攻打瑶光,只是为了复仇罢了。”


  “阿离他……”李煦瞧着执明,神色认真,“似乎从来都在小看你。”


  执明一愣,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,而后又想起什么,慢慢黯淡下去,“我若是能早日遇见你,便好了……”


  李煦眼中也闪过一丝憾色。


  执明看着眼前眸中熠熠生辉,温润如玉却又因断掉四肢泡在药罐中的李煦,一时不忍再看,急忙偏过头去。


  大殿内一时寂寂无声,久久不闻人语。


  久久,久到似乎窗外风声渐歇,月华轻轻洒在地上,凝结成霜。执明轻轻开口,只是语调艰涩,“煦公子,你受的这么多苦难,缘起于我最爱护的臣子因你而死,你如今变成这般模样,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

  执明嗓音悲戚,似乎再也说不下去。


  此时冷风又渐渐大了起来。大风刮过,吹落一地残梅。藏身在梅花树下的李义听到此处,牙关紧咬,搭在梅花枝干上的大手默默攥紧。虽说未曾亲眼见过李煦被做成人彘的惨烈场景,但是每次自己从密道悄悄潜入向煦台,看见泡在药罐中的李煦,李义都会觉得心痛如绞。


  偏偏李煦坚强乐观,李义每每提起,他不过都是付之一笑,还反过来安慰李义。李义每每想起,都会觉得肝肠寸断。而如今,李煦吃的这些苦,全都是拜眼前这个执明太后所赐。


  这样想着,李义情不自禁用碾碎一朵梅花,望向执明的眼神中也饱含着无限恨意。


  李煦眸光沉静,盯着眼前黯然神伤的执明,想了想,笑道:“平白无故,为何又要提起这些旧事?过去了便是过去了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?”


  执明见李煦一副豁达的模样,心中更是心痛,张嘴欲言,只是李煦先一步开口。


  “你知道的,我泡在这个药罐中,虽说日日忍受折磨痛苦,但是也只有百天可活了。”李煦微笑开口,“临终之前,我很想知晓你与翁嵘的过往。”


  执明一愣。


  “唔,毕竟是因为翁嵘之死,我才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吧,总得让我知晓前因后果,否则我日后真成了一个在阎王面前一问三不知的糊涂鬼呢!”


  李煦嗓音轻快,带着戏谑的味道。执明知晓他是用这种玩笑的方式逗自己开心,也是在慢慢开解自己的心事,不由心下一暖。


  “你知道么?”执明踱步至窗边,望着窗前那株灿若烟霭的红梅,似乎陷入某种回忆,眼神悠远。


  “那时,我因受惊流产,又被威宴囚禁于深宫之中。威宴杀掉了除了我堂哥以外的所有亲族,直到我求饶服软,他才肯放过我的堂哥和太傅一族唯一的小孙子翁嵘。”


  “成为威宴禁脔的日子,是我人生中最灰败的一段时光。可是翁嵘却默默在我身边守护我,他说:王上,臣会一生保护您,以及保护您没有保护好的天权百姓。”


  “啊……”执明摇头一笑,似慨叹,似动容,“才年仅八岁的小长济啊,在我最绝望的时刻如此安慰我。他是我被囚禁在深宫之中,那束唯一的光。”


  李煦的视线落在执明身上。只见他一袭月白狐裘,半倚在窗边,淡淡清辉照在他白皙如玉的面庞上,更显得透明。原本还颓靡的执明,在回忆起翁嵘之时,便连眼中都现出几分光彩。


  “看来,你是在翁嵘的守护下,才重拾起王的职责与尊严,为了天权百姓,才不得以委曲求全,委身于威宴罢。”李煦轻轻一叹,嗓音很轻,带着一丝心疼。


  “是啊。”执明回头,额间的羽琼纹在月光的映衬下,竟是丽得心惊。他扬唇一笑,“当时我就想着,只要我这条残命不死,便得再为天权百姓做些什么。”


  “阿离虽然无情无义,但的确称得上一个明君。天下纷乱如此之久,天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,也应当安定下来了。”


  说罢,两人一时无言。窗外,李义半张坚毅的脸庞掩在花光里,明明灭灭,瞧不大真切。今日他乍然听见这桩秘辛,虽说对执明还是带有恨意,但是心中却油然而生一股敬意。


  执明闲闲倚在窗边,视线落在大殿一角,只见那里装饰着一丛倒铃般的花朵。花萼洁白,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,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月白色,似染似天成。这些花朵是不日前李义采来的羽琼花,斜插在琉璃瓶中,花香馥郁,沁人心脾。


  望着这些羽琼花,执明忽地陷入回忆。记忆里,慕容离总是爱采来一朵羽琼花,冲自己笑道,“羽琼花花瓣洁白,素有品性高洁之美名。我以为,与我的执明最为相配。”


  昔日种种美好回忆涌上心头,映衬得今日的光景愈发凄凉。执明看着这一丛纯白的羽琼花,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
  “不过我想知晓,你是为何爱上阿离?”李煦也望着那丛盛开的羽琼花,似乎是触景生情般,轻声开口。


  执明走过去,手指轻轻抚上洁白的花瓣,蓦然陷入回忆。


  是啊,自己到底是从何时爱上慕容离的呢?啊,是那年羽琼花开得正好,慕容离扮作伶人进入天权王室。


  初见之时,慕容离俊美的半张脸掩在透明面纱之下,只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。乌目一转,登时只觉烟视媚行,风情无限。


  自己初时只是着迷于慕容离俊美若妖的皮相,将他当作宠物养着。开心时,便逗两下。只是后来,慕容离一点点展露出他的治国才华,每每自己因为批阅奏折头痛之时,慕容离便会向自己谏言献策……


  执明一点点倾慕于他的傲骨与才华,最终看着自己一点点清醒地沉沦。他对慕容离的迷恋几乎到疯魔的地步,为了让身为伶人的慕容离能更好的的施展才华,执明下旨封慕容离为兰台令。此令一出,群臣激愤,纷纷谏言。一个大胆的言官更是当庭讥讽:区区一个伶人戏子,竟然也敢魅惑陛下,试图染指朝政?真是下贱之人,恬不知耻!


  执明竟一人杠百官,硬是不怕昏君的骂名,让慕容离不仅成为了辅政的兰台令,还代表天权,参与了很多外交活动,这才让他有机会联络各方支持瑶光复国的势力。


  “执明?”李煦见执明神情一怔,不由开口唤道。


  执明回过神来,自嘲一笑,“也没甚可说的,不过是初时为皮相所惑,之后仰慕他的铮铮傲骨与治国之才罢了。”


  “只是我没想到……”执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,“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,而我,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用得还算趁手的棋子罢了。”


  “煦公子,那你呢?”执明缩回手,不经意地抚了抚月白色流纹广袖,笑着看向李煦。


  李煦一边回忆,一边轻声将往事和盘托出,“我与阿离是幼时便一起玩耍长大的伙伴。因我出生低微,生母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子,在我被二哥的生父大岺氏认作嫡子之前,我只是个人尽可欺的小伶人,是以总受大哥李器欺侮。每次都是来李家做客的阿离挺身而出,处处维护我。”


  李煦一边说着,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笑,“阿离从不嫌弃我是坤泽出身,也不认为身为伶人的我低人一等,时常向我讨教奏箫与唱戏的法门。他大肆赞扬我的才华,说我是世上最好的乐师。他还赞叹我有王佐之才,许诺我,将来有一天,要让坤泽与乾元平等相处,世人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。发誓会为我改变这个不公的制度。”


  “后来呢?”执明静静听着,神情认真,似乎被段往事深深吸引。


  “后来么……”李煦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。他轻轻闭上眼,似乎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。


  当年,天下纷乱,硝烟四起,瑶光为天璇所灭。一时间百姓流离失所,十室九空。自己的父亲是前瑶光大将军,因娘亲灰小娘背叛瑶光,窃取情报透露给敌军,害得父亲战死沙场。至此,瑶光国破,阿离的亲人们全部殉国。


  只是阿离为了保全自己,竟忍了大仇,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。因此,自己得以存活下来。


  李煦睫毛轻颤,睁开眼睛,叹道,“后来也无甚可说,瑶光国灭,阿离亲人殉国而死,你都知道的。阿离他这一路走来,的确多有不易。”


  执明抿了抿唇,眸中闪过一丝怜悯,久久,最终冷笑一声,“可是他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,他辜负了你的信任。自从成为瑶光新王以后,他忙着平衡各方势力,根本就从没想过推动改革。”


  李煦不再言语,只是沉默。执明抿了抿唇,嗓音很轻,仿佛浩空中缥缈的月色一般,“煦公子,爱上阿离,你可后悔?”


  “命运让我爱上阿离,哪里能有悔恨一说?”李煦轻笑着摇头,“当初瑶光国灭之时,阿离痛心故土沦陷、亲人横死,想随之而去。”


  “我当然不希望自己心爱之人饮恨自杀,于是唱了一段《卧薪尝胆》。阿离听罢,重拾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不择手段复国的决心。”


  李煦长长的睫羽轻垂,在眼底留下一片灰暗的阴影,“我当时便料想到了,他已经被亡国之恨蒙蔽了双眼,将来势必会做出一些摒弃良心的事情来。”


  “你既然看清了他的本色,那为何你当时还帮着他?”执明微微偏头,似有不解。


  “可是爱上一个人,不就是要包容他的全部,不忍心看他受到一丁点伤害么?”李煦苦笑道,“若说阿离被仇恨蒙蔽双眼,我便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,情动之下向他表白陈情。我当时跟他说,无论将来阿离他做了什么,犯下什么弥天大罪,我都会永远永远,爱着阿离。然后,我和阿离交换了衣裳,阿离穿着我的伶人衣服逃脱,我穿着阿离的王子华服跳城楼殉国,但我砸在了一个士兵的身上,侥幸未死。”


  执明听罢,轻轻叹了一口气,自嘲一笑,“看来我们都是为情所困之人,不过如今看来,煦公子,你才是那个最有才华与傲骨的伶人啊。”


  李煦也微微一笑,“执明,今日我方才知晓,愿意真心去爱一个伶人的,并且愿意为弱者去抗争强权改变制度的,是你才对。”


  两人相视一笑,只觉相见恨晚。


  “咳咳!”忽地,李煦眉头皱成一团,猛地剧烈咳嗽起来。


  “煦公子?”执明神情一慌,忙上前抱住罐子,疼惜道,“可是这药酒太烈,你的身子受不住了?别怕,我……我这就把你抱出来,这样你就不会再疼了……”


  说罢,执明的手便往罐中伸去。


  “别!”李煦好容易止住了咳,低声阻止。


  执明面色焦虑,还欲再劝。却见李煦惨白的面容上,红唇轻启,低低吟唱起来。


  “我如劲竹不弯折,


  磨响筋骨亦是歌。


  风愈强来声愈喝,


  痛中惊醒更扬峨。


  位卑身碎非弱者,


  不畏长痛且自得。”


  执明手上顿了顿,一时听得痴了。只觉得李煦的歌声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,虽是低吟浅唱,只是词曲却是慷慨激昂,唱出了对命运的反抗之情。


  一曲终了,执明拍了拍手,慨叹道,“煦公子,你唱得真好。从你的歌声中,我听出了你想要掌控自己人生的自信与愿景。”


  “命运本就不公,既然我们活在这世间,就该要与这不公的世道与命运争上一争!”李煦眉眼柔和,语气却分外坚定。


  “我明白你的心意了,不再强求。”执明说罢,与李煦相视一笑,“煦公子,那从今往后,我便与你一起,与这不公道的命运,争上一争!”


  窗外风声渐起,一声胜似一声,若残笛呜咽。风声很大,几欲盖过执明的低沉而又坚定的嗓音。


  “煦公子,我们是战友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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